一句：“……隨時都可以來蹭飯。”

“那是當然。”駱暉挑起嘴角，爽快的一笑。

將他送到電梯門口，駱暉執意一個人下樓，不用她再送。黎嫣然點點頭，同意了。

等電梯門關上，開始下行，她才轉身走回去。

鄒亦恒抱著胳膊，閑適的靠在桌邊。身後巨大的玻璃窗外，雨勢似乎更大了，大半個天空都在烏雲籠罩中，只有天邊遠遠的一小片區域，透出一點光亮。

霧蒙蒙的背景映襯下，黎嫣然覺得鄒亦恒眼裏的那抹淡然笑意，讓人有些捉摸不透。

“你弟弟好像不怎麽喜歡我。”

半開玩笑的語氣，她怔了一下，低聲解釋：“他一直都這樣，別見怪。”

“不是見怪……”鄒亦恒似乎還想說什麽，不過最終也沒說出來，只換了語氣問：“晚飯想吃什麽？就在這裏吃還是……”

“我不餓。”黎嫣然很快打斷他。

鄒亦恒微微怔了一下，站直身伸手攬在她肩頭，聲音更加溫和：“那先回家吧。不早了。”

雨天的傍晚，天色已經黑得像夜裏。路燈早早的亮了，晚高峰，主幹道上不見一個行人，只有擁擠又冷漠的緩慢車流。

前面在擁堵，鄒亦恒也不得不將車開得很慢。黎嫣然靠在座椅裏，懨懨的沒有說一句話，車窗緊閉的車裏很安靜，幾乎聽不到什麽聲音。

“你在……生氣嗎？”問得小心翼翼。

黎嫣然回過神，將散亂的思緒收回來，這才看到鄒亦恒側著頭，眼底不無擔憂。

生氣……她也說不清楚此時此刻，心裏到底是什麽感覺。只覺得煩悶，覺得亂，覺得透不過氣來。

“是家裏出了什麽事？”

“沒有。”她咬著下唇，低頭躲避他的視線。

前面的車一動不動，雨刷器一下一下刮著擋風玻璃上源源不斷的雨水。鄒亦恒索性熄了火，放開方向盤去解外套的衣扣，然後略松了松領帶。

“那是什麽？駱暉來之前，你還不是這樣的。”

口吻已經有點冷淡下來。黎嫣然擡起頭，放開被咬得通紅的下唇，低啞著聲音問：“我想知道，我出事那天，到底發生了什麽？”

鄒亦恒明顯一楞，好一會兒都沒有出聲。

“那天晚上，他也在場，是不是？”她嗓子裏依然是啞的，沒有提盛宇淩的名字，不過很清楚，鄒亦恒應該知道她指的是誰。而且，他應該也明白，她已經知道了一些事了吧。

等了很久，才等來鄒亦恒的一聲輕笑：“是你弟弟告訴你的？”

語氣裏不無輕蔑和不屑。黎嫣然心裏無端緊了一下，只說：“不管是誰說的，總之我知道了，那天晚上，是他救了我是不是？他還因此受傷了，是不是？”

良久，沒有聲音。

不否認。那麽，就是有這回事了……黎嫣然只覺得那種窒息得四肢都幾乎無法動彈的感覺，又將自己牢牢籠罩起來。腦海裏什麽也不能想，只反覆閃現著盛宇淩受傷的場面。既然傷到了要住院的程度，那必定是鮮血淋漓，血肉模糊……

雖然知道他能去找駱暉，就應該沒有大礙，卻無法停止的去想象那些畫面，然後，心痛得一陣陣發緊，一陣陣抽搐，淚，也忍不住的濕了眼眶。

“為什麽不告訴我，為什麽一個字也不跟我說？”這句話，是怪鄒亦恒，也是在深深自責。

她的質問，無聲的淚，還有車窗外沒完沒了的雨，都令鄒亦恒無比煩躁。

他沈沈吐了一口氣，壓低聲音說：“不告訴你，是不希望你受這件事的影響。你有那麽多事要做，天天都暴露在公眾和媒體面前，容不得半點閃失。事實上，這些天，不是好好的？我想不出，告訴你，能有什麽好處。”

“不對，才不是！是你的私心對不對？你不想讓我知道，是不想讓我跟他和解，是想讓我，一直對他誤解……”

“嫣然！”

話沒說完，鄒亦恒突然一聲喝止了她。

黎嫣然被嚇了一跳，這才發現自己沖動之下，說了不該說的，不由得噤了聲。

車裏又是一陣無聲的沈寂。

“嫣然。”鄒亦恒放緩了語調，只盯著擋風玻璃上一層一層的雨水，沈著聲說：“確實，是他救了你。但你知道嗎，讓我帶你回來的，也是他。是盛宇淩，親自把你交到我手上，還讓我好好照顧你。他這麽做，是什麽用意，你應該明白吧？”

用意……？

黎嫣然想了很久，都沒有想明白，這兩個字裏，蘊藏著的，是什麽。

485去一個地方，見一個人

雨幕中，前方堵得密密實實的一片紅色尾燈終於開始松動了。鄒亦恒握住方向盤，目光暗沈，一字一句緩緩說：“向楊真真示好，救下你又把你交給我，讓我照顧你。這些，你還不明白嗎？盛宇淩他……已經放棄了。”

好一會兒，黎嫣然腦海裏都是一片空白，耳邊，也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，只有雨滴打在車窗上的回響，沈悶又急迫。

“盛宇淩他，已經放棄了。”

魔咒一般的幾個字，幾乎要將她打入地獄。

這句話意味著什麽，她像是明白……

前面的車一輛接一輛啟動了，鄒亦恒沒有再說一個字，重新發動車。在剛要起步的一瞬，黎嫣然突然毫無來由的一把拉開車門，沖進雨中，往相反的方向跑去。

鄒亦恒完全沒有預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，打開車門本想去追，無奈在單行道上，左右已經開始往前行駛的車輛和後面不停催促的喇叭聲，讓他動彈不得。他只能皺緊眉，狠狠砸了一把方向盤，驅車往前去找出口。

車流在緩慢行進，速度也漸漸加快。黎嫣然不管不顧，在車前車後，在大雨中穿行。

身後鄒亦恒似乎喊了幾聲，聽不真切，她也沒有理會，只頭也不回迫切的想要逃開這裏，逃離他。

盛宇淩真的放棄了嗎？要親手把她送走……送進另一個男人懷裏？她不願相信，紛亂如麻的大腦也已經無法分辨，只在雨中淚流滿面的想：一切，都是因為她自己在徘徊不定。一忽兒冷淡，一忽兒醋意大發，一忽兒又任性生氣。是她自己說“沒有一樣是可以給你的”。

可歸根到底，是給不了，還是不願給？

為了那點堅持，那點卑微的自尊，終於成功的把他推開了。她覺得自己應該慶幸，可為什麽，又心痛得無法平覆？

雨中濕滑的路面上，她像一只迷途小鹿一樣，在車流裏穿梭，茫然又無助的躲避擦身而過的車和濺起的泥水。大雨很快將全身淋得濕透，也模糊了視線……

“嘎——”

一臺車在面前不足半米的地方猛地停下，剎車一聲尖嘯。

車窗降下，隨之而來的是怒氣沖沖的叫罵：“找死啊你！沒事瞎穿什麽馬路！”

四周也有幾臺車陸續停了下來，似乎是想查看有沒有出事。

黎嫣然只下意識的矮身蹲下，然後不停發抖。

倒不是全身濕透覺得冷，而是萬一被人認出來……她不敢想。

慌亂中似乎有人下了車，走過來。她深埋起頭，等待著。雨中傳來的卻是一個清亮，又有些耳熟的聲音。

“你是……黎小姐？”

聽到這句話，黎嫣然一怔，擡起頭看到的人竟是……許若儀。

“真是你啊！”許若儀似乎也有些驚訝，連忙將傘擋在她頭頂，把她拉起來，“你怎麽一個人在馬路上？”

黎嫣然半個字也不能說，只死死抱著自己的胳膊。

許若儀也不再問，把她帶到車旁，拿出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，然後讓她上了車。

道路很快恢覆通暢，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。

雨依然淅淅瀝瀝個不停，不過似乎已經小了一點。

黎嫣然從沒想過，自己最狼狽不堪的樣子，竟然是被最不願碰到的人，撞見了……

車裏彌漫著淡淡的清幽香氣，內飾看起來也很新。她很怕自己會弄濕車座，一直不敢往後靠，保持著一個僵硬的姿勢。

許若儀開著車，看她一言不發的樣子，似乎很拘謹，笑了一聲：“看來，我和黎小姐也算有緣人哪，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。”

黎嫣然低低道了一聲謝，就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。其實就算許若儀沒有問，於情於理，也該解釋一下，她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
車沿著大道一直向前，到快轉彎的地方，許若儀才想起來問：“對了，黎小姐要到哪裏，我送你去吧。”

“我……”她抿抿唇，突然發現，自己竟然再一次，無處可去。

原來孤單的人不管到了什麽時候，都是孤單的。縱然有了聲名，有了錢，有了從前從未擁有過的一切，她也依然是孤單的，找不到一個可以放心依賴的人。

沈默片刻，她只微紅著眼圈說：“謝謝你，能幫我找一家酒店嗎，隨便哪家都行。”

許若儀沒有立刻答應，只側頭看了看她。

車裏突然飄出一串鈴聲，許若儀瞥了一眼儀表盤上方的手機，神情微微一變，然後迅速接起電話。

簡短的幾句通話之後，她收了線，對黎嫣然露出一點笑意說：“這樣吧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，見一個人。”

黎嫣然一臉愕然：“見……一個人？”

“你認識的。說不定那個人，現在也很想見你哦。”

說完，她狡黠的眨了眨眼，然後一打方向盤，將車開上另一條路。

這條路上，車流量明顯稀少起來。黎嫣然心裏在怦怦打鼓，雖然許若儀沒有明說“一個人”是什麽人，但，應該是可以猜到的吧……

她們倆都認識的人，除了他……還有誰？

黎嫣然很想問，卻始終也沒有問出口。直到車拐上一條更加僻靜的路，停在一棟外觀莊重秀雅的別墅前時，她心裏，才有了十二分的確定。

下了車，許若儀也沒有再跟她解釋什麽，只拉著她往別墅大門走去。

按下門鈴，便有一身制服，帶著白手套的侍者來開門。

門外毫不起眼，門裏卻像是瞬間到了另一個世界似的，金碧輝煌。

偌大的一樓大廳裏沒有看到人影，卻隱約可以聽到有爽朗的談笑聲，有男有女，斷斷續續傳來。

“這裏……到底是什麽地方啊？”黎嫣然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。

許若儀將食指放在唇邊，示意她小聲，然後拉著她快步上樓。

樓上就是她上次來過的地方，寬敞的回廊兩旁，是一扇扇厚重的紅木門。

“PrivatR。”上了樓，許若儀明顯放松了許多，帶著她一邊往前走一邊念出這個字眼。

“PrivatR？”黎嫣然還是一陣費解。

“簡單說，就是一家頂級私人俱樂部。”她淡淡笑著，也沒有解釋太多，走到一扇門前，伸手推開了門。

486你和他，是什麽關系……

門裏就是上次來過的那間屋子，貴氣，古典，不過好像並沒有人。

“請進。”許若儀客氣的伸手示意了一下。

黎嫣然低頭看看自己濕透的高跟鞋和滿是泥點的裙角，遲疑著沒有動。

“來吧，他一時半會還到不了。你可以先進來泡個熱水澡，收拾一下。”

等她進了客廳，許若儀便關上了門，又走到窗邊拉上窗簾。柔和的燈光下，和外界隔絕開的屋子裏彌漫著某種寧靜，令人安心的氣息。

“你說的人，是指盛先生嗎……？”黎嫣然撥了撥耳邊半濕不幹的頭發，小聲問。

“嗯，不然還有誰？”絲毫也沒有猶豫。

見她楞著不說話，許若儀只笑道：“把包給我吧，我幫你放起來。”

“哦……”她取下肩上的挎包遞過去。許若儀放好包，回來又領著她往浴室走去。

現在這樣的情形，黎嫣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……

“頂級私人會所”是什麽樣的地方，她從未了解過這方面的信息，也無從得知。印象裏只記得以前被騙著去過的“紅山會所”，似乎是供霍哲勳那樣的富家子弟們縱情享樂的地方。

富麗堂皇得與星級酒店比，都有過之而無不及，僻靜的處所，嚴密的安保系統和隨處可見的侍應，包括像許若儀這樣的美人……她只想，大約，PrivatR也是個讓那些金字塔尖的富豪們消遣、放松的地方吧。

盛宇淩那樣身份的人，她從來就沒有想過他的私生活能有多單純。今天他來，應該也是……沖著許若儀而來？這些漫無邊際的想法毫無預兆的從腦海裏蹦出來，黎嫣然只覺得心在慌，在刺痛，在被攥住似的無法呼吸。

她想不明白的是，許若儀為什麽，要帶自己來這裏？

浴室不大，放好水，許若儀就出去了。黎嫣然坐在浴缸邊，看著微微晃動的澄澈水面，失著神，好一會兒才伸手去解衣服，脫下濕噠噠粘在身上的裙子和內衣。

水溫稍稍有點熱，不過也熨得冰涼的手腳和身體很舒服。她蜷縮在水裏，水沒過肩頭，就像初生嬰兒在母親的懷抱裏。

浴室門“哢噠”響了一聲，許若儀進來了，手裏抱著一抱衣物。

“沒有適合的衣服，給你找了一套盛先生的睡衣。不介意吧？”

她笑得坦率大方，黎嫣然雖然覺得羞赧已經不可遏制的泛上面頰，也只好說“不介意”。

將衣服放在旁邊的架子上，許若儀又走過來，讓她看了一眼手心裏的一只棕色小瓶子：“這是百裏香精油，可以預防感冒的，要不要放一點？”

見黎嫣然在遲疑，她自顧自擰開瓶蓋：“我建議你加一點。感冒了會很難受的，而且，對嗓子也不好。”

說完，她坐到浴缸旁，往水裏滴了幾滴。一接觸到熱水，植物的芬芳瞬間漫溢開來，混雜著一點辛辣味道的濃郁香氣頓時充滿了整個浴室。

黎嫣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，香料的氣味讓人不由得放松下來。許若儀臉上帶著點琢磨不透的笑意，靜靜看著她。

“曾經，有過我孩子的女人……”不知為什麽，腦海裏想起的，竟是這句話。

確實，她很漂亮。不單單是長相。柔滑的皮膚在黑發映襯下白得勝雪，身形雖纖細，但並不過分瘦，反而凸凹有致。胸前的形狀圓潤得可愛，纖長雙腿對男人來說，也是不能抵抗的誘惑。

但她看上去並不是個知道如何對付男人的女孩……盛宇淩那種情場高手能夠被她征服，還讓她懷上自己的孩子，許若儀覺得有點不可思議。

“你跟盛先生，認識有多久了？”她彎起嘴角，忍不住問了一句。

黎嫣然紅著臉，不知她為什麽突然要這麽問，想了想說：“有……兩三年了吧。”

許若儀似乎有些訝異，不過也沒說什麽，只微笑著站起身：“感覺好點了吧，我先出去了。”

又泡了一會兒，水開始變溫。黎嫣然從浴缸裏出來，還在想她剛才問的那句話，原來和盛宇淩相遇，這已經是第三個年頭。不說她還真沒想過。

擦幹身體和頭發，她抖開架子上的那套睡衣。黑色綢緞睡衣，可想而知，大得幾乎可以裝得下兩個她。不過也沒辦法，黎嫣然只好硬著頭皮把袖子和褲腳挽上好幾層，套在身上。

推開浴室的門，看到站在客廳裏的許若儀，她拽了拽衣角，有點不好意思：“好像，太大了。”

“只能將就一下了。”許若儀臉上仍是客氣的笑。

墻上的鐘指在7點半的位置，門外沒有動靜，也不知盛宇淩什麽時候會來。黎嫣然有點忐忑，很想見他，卻又，不願見他。

這種矛盾的心情，她倒也不覺得意外。
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，屋子裏很安靜。許若儀替她倒了杯水，讓她坐下等。黎嫣然喝了兩口，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喊了一聲：“許小姐……”

許若儀回頭，應了一聲。

“可不可以問一下，你和他，是什麽關系……”雖然覺得萬分的難以啟齒，不過她是真的，想知道。

許若儀楞了一會，“噗呲”笑出了聲。

“那你覺得，我和他是什麽關系？”她走過來，挨著她坐下。

清幽的香氣飄進鼻尖，黎嫣然臉上倏的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，低下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。

許若儀的話，只讓四個大字揮之不去的在眼前晃動：明知故問。

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的事情，黎嫣然你為什麽還要問——她在心底拷問自己。

許若儀偷眼看著她，臉上依然是那抹淡然笑意，好一會兒才抿抿唇，似乎是想說什麽。只是還沒開口，門外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
沈緩但清晰，似乎已經到了門外。黎嫣然驀地擡起頭，心裏一陣狂跳。

許若儀也早站起身，去那邊迎接。

還沒等她走到門口，門就“哢”的一聲直接被推開了。

盛宇淩靠在門框上，黑色襯衫和西褲，外套拎在手裏，袖子挽到手肘，領口的扣子也松了好幾顆，沒有系領帶。一臉的陰沈。

黎嫣然坐在沙發上，可以看到他，只不過他似乎並沒有註意到，屋子裏還有第三個人。

487沒想到，竟然真的是你

“若儀，什麽時候到的……”盛宇淩揉著額頭，低沈暗啞的聲音裏，帶著幾分含混。顯然是喝了酒。

“有一會兒了。”

他這幅樣子，許若儀倒是一點也不意外，兩步走過去扶他進屋。

黎嫣然慢慢站起身，清了清嗓子，那邊的人才看到，立在沙發旁的身影。

剛才還有點趔趄的人瞬間站定，酒，似乎也清醒了大半。

“嫣……然？”

見盛宇淩定定看著自己，她低下頭，不自在的拽著衣角。

“你怎麽在這裏？”語氣裏聽不出來是驚愕多一點，還是欣喜多一點。

黎嫣然呆呆的沒有回話，許若儀只好替她解釋：“她一個人在馬路上淋雨，所以我才帶她來的。”

“一個人……淋雨？”盛宇淩皺起眉。

“還是讓她自己跟你說吧。我去那邊，有事叫我。”許若儀輕輕笑了一聲，轉身剛要走，盛宇淩又伸手攔住了她。

“你有沒有……”

話沒說完，許若儀便心領神會：“什麽都沒有。”

這些語焉不詳，似乎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的話，讓黎嫣然心裏又一陣低落。

很快，門響了一聲又被關上。屋子裏，只剩她和盛宇淩兩個人。

四周安靜下來，窗外雨聲聽上去遠在天邊，讓人有種與世隔絕的錯覺。黎嫣然只垂著頭站在原地，一言不發。

盛宇淩也沒有說話，上下打量著她，似乎一時不敢相信，這個站在面前，可笑的套著一身寬大睡衣的人，真的是她。

良久，他才扔下手裏的外套，揉捏著眉心壓低聲音問：“到底怎麽回事，告訴我吧。”

語氣很溫柔，很寬容，像是對待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般。

黎嫣然卻還是一個字也不能說，像個木頭人。

盛宇淩走過來坐到沙發裏，等了一會兒，半開玩笑的問：“怎麽，跟鄒亦恒鬧別扭，他把你扔在馬路邊了？”

聽到這句話，她才略微擡眼。盛宇淩靠在靠背上，眼底，藏著幽遠又暗沈的深邃光芒。

這是日夜想念的人。就在身旁，幾乎觸手可及，熟悉的凜冽香味也在四周蔓延，讓人心亂。

“沒有。不是。”黎嫣然只努力平覆著起伏不定的胸口，強裝鎮定：“和你無關。”

“和我無關？”

“嗯，我該走了！”

她一邊說，一邊邁開步子，想往門那邊走，只是慌亂中，沒留神腳下，被盛宇淩伸在面前的長腿一絆，整個人往沙發上撲了過去。

盛宇淩伸手一攬，順勢接住了她。

等黎嫣然反應過來，發現自己已經像只貓一樣，趴在了他懷裏……

“走到哪兒去？嗯？”磁性的聲音在耳邊回響，似在威脅，又帶著幾分調笑。

黎嫣然面紅耳赤的掙紮了幾下，他的雙臂鉗得更緊。

寬厚懷抱裏火熱的溫度幾乎要將人融化。鼻尖正好貼在他半敞著的胸膛上，剛才的那陣凜冽更加清晰，混著淡淡的酒氣，直沖得人心神都在搖晃，讓她本來就不平靜的心，跳得更加狂亂。

這樣的距離，她的所有慌亂和不安，他應該毫無遺漏的都能感覺到吧！

黎嫣然不敢擡頭去看，但那種灼熱的視線依然透過他的心跳，他的氣息，他不放松分毫，緊緊摟在她身上的雙臂傳達過來。

“嫣然，真沒想到，竟然真的是你。”

懷中溫暖柔軟的身軀，她此刻的緊張和沈默，也讓他的心柔得像一泓湖水，靜靜蕩漾在微風中。

“這些天，想我了嗎……？”

低啞的一字一句，她連呼吸都幾乎要停滯。盛宇淩不由得放松了一些，手心沿著她細軟的腰身，不由自主的往下，一寸一寸，滑過起伏的曲線……

這一陣挑逗意味十足的愛撫也確實，讓黎嫣然全身僵硬了，不僅僵硬，腦海裏還一片空白，空茫茫的像被什麽控制住了，無法思考……

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，額上和背後已經滲出一層細汗，被死死壓在腿側的他的身體某個部位，也在急劇變化。感覺到那種不可名狀的堅硬，她才幡然醒悟，掙紮反抗著想推開他。

盛宇淩沒有放松分毫，嘴角浮著一抹晦澀笑意，聲音壓得更低，威脅的意味也更明顯：“別亂動，否則……”

後面的話，他沒有說下去，稍微松了手，然後低沈又緩慢的喘息。

方才她的掙紮扭動，竟然差點……讓他繳械。果然是壓抑得太久了麽……

“否則你要怎樣？”黎嫣然似乎什麽都沒有覺察到，賭氣似的非要問個明白。

盛宇淩笑了笑，握住她搭在自己肩上的細軟手腕，一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：“你說，我想怎樣？”

黎嫣然瞪大眼，努力調整著紊亂的呼吸。

其實他想幹什麽，已經很清楚了吧……不能說心裏沒有期待，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，只讓這種期待看起來可笑又可憐。鄒亦恒說過的那些話，並非對她毫無影響。他親手將她交給別人的事，還有楊真真，許若儀……想著這串名字，委屈一旦泛上心頭，就再也壓制不住。

她咬著唇，不說話，也不去迎接他的視線。

醉意雖然讓盛宇淩迷亂，也還是看出了她有情緒，在鬧別扭。

他松開她的手腕，不過依然把她壓在沙發裏，罩在身下。

“好吧，不逗你了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？我洗耳恭聽。”

沈沈緩了一口氣，黎嫣然才冷著聲說：“我說了，不關你的事。而且，也請不要再對我這樣……我不是，一個隨隨便便的玩物。”

“玩物……？”盛宇淩一怔。這盆冷水，澆得透心涼。

“誰說的？嫣然，你……”

黎嫣然沒有聽他說完，只將手放在他胸膛上，使足了力氣一把推過去，然後迅速站起身，從他身下逃開。

一直逃到一米開外的地方，她才回頭看一眼。盛宇淩斜倚在沙發上，深深皺著眉心，嘴角也抿得很緊。一只手，扶在腰間，很久都沒有動一下。

這副樣子，像是……

488最特別的存在，最愛的女人

黎嫣然這才猛然想起什麽，遲疑兩秒又幾步跑回去，半跪在沙發旁，蹙著眉問：“你……是受傷的地方嗎？”

盛宇淩立刻收斂了一些，裝出淡然的樣子從沙發裏慢慢坐直身：“不是，沒事。”

“讓我看看。”

“不用。”

“哪兒受的傷，是腰上嗎？”黎嫣然不管不顧的就去拽他的衣服。

襯衫下擺從腰帶裏扯出來，一截可怕傷痕立刻映入眼簾。手不由自主的有點抖，不過她還是慢慢提起衣角。傷口很長，從背後延伸到腰間，縫了大概有十多針。雖然已經拆線，傷口看起來也比較整齊，不過並沒有完全愈合，微微泛著紅。

眼淚瞬間就漫了上來，止不住，她也不想忍，只哽咽著問：“怎麽傷成這樣，疼嗎？”

盛宇淩定定看著她，半晌才伸手去揉她的頭發：“我說了，沒事。”

“都這樣了，還逞強。”

“哪有逞強？”

“怎麽沒有。還想著要……”本想說“要找許若儀”，不過遲疑一會，她還是把這幾個字咽了下去。

“要幹什麽？”盛宇淩含著笑意。

黎嫣然抿抿唇，沒有說話。

他只當她是害羞了，也不再問。

兩個人都有些沈默，屋子裏又安靜下來，不過氣氛已經有了些微妙的變化。

他為了救自己，受了這麽嚴重的傷，當時到底是什麽情形，黎嫣然無從得知。駱暉提起的時候說的是“那些歹徒”，那麽就不止一個人了。也許是兩個，也可能有三個，四個……他一個人面對那麽多人，萬一……

如果因為自己，他真的出了什麽事……越想，黎嫣然就越是後怕，身後一陣陣冷得發抖。

“……我怎樣都無所謂，你沒事，就好。”

聽到盛宇淩說這句話，她一陣心酸，連忙伸手去擋他的嘴，然後囁嚅著：“別這樣說。如果你出了什麽事，我同樣不能安心。”

盛宇淩伸手撫在她肩上，然後讓她站起來，拉著她的手，好久只嘆了一聲：“你啊。”

黎嫣然低垂著眼，從他這一聲裏，聽出了那麽一絲無奈的意味。

她知道，是自己又任性了……本來不應該，可是每次一想到他還有別的女人，那種妒意和酸澀就讓人什麽也無法思考。

黎嫣然頭一次知道，原來對盛宇淩，自己是這麽小氣，心眼只有針尖那麽大，無法容忍任何一個“別的人”存在。

“這回可以告訴我了吧。到底怎麽了？還有，誰說你是‘玩物’……？”

盛宇淩問得很認真，她咽了咽口水，只說：“是鄒亦恒。”

“我就知道。”他從嗓子裏冷哼了一聲。

“他沒有告訴我那天晚上發生的事……”黎嫣然咬著下唇，壓低了聲音，“我是從駱暉那兒知道的。然後去問他，他說，是你讓他帶我走的，是你親手把我交到他手裏，還讓他照顧我。說你已經放棄了，所以，才向楊真真示好。還說，對你來說，我……永遠只是一個‘玩物’。”

最後的幾個字，她的聲音輕微得幾乎聽不見。盛宇淩緘默著，又是很久都沒有說話，只是眼底，慢慢變得暗沈，不見一點光，仿佛凝聚了幾世紀的夜色。

“你信嗎？”問出這三個字，他攥緊的手心裏已經一陣生疼。

黎嫣然擡起頭，迎著他的視線，眼裏一片朦朧水霧讓眼前有些模糊。她眨眨眼，抹掉眼角的淚，輕輕搖了搖頭。

盛宇淩站起身，一把把她按進了懷裏。

口口聲聲說喜歡她，不會放開她。怎麽忍心，這樣去傷害她……他陰冷的凝視著面前的虛空，暗暗咬著牙，恨不得將這鄒亦恒三個字，在齒縫間磨碎。

黎嫣然在哭。肩頭抖得厲害，似乎有滿腹的委屈和傷痛想要發洩。盛宇淩將她擁得更緊，低頭在她細密柔軟的發絲裏摩挲，像是想用柔情，吸幹她所有的淚。

很久，他才扶著她的肩，讓她擡起頭，看著她一字一句誠懇的說：“頒獎禮那天，我就說過要向你解釋一切，只是突然又出了那件事。我希望，現在解釋，還不遲。”

黎嫣然揉了揉眼睛，還是搖頭：“不解釋也沒關系。我知道你的心意，也知道，對我來說，已經沒有可能，再離開你了。”

就算現在無法在一起，她也不可能再一次放開這段感情。就算盛宇淩沒有為她做那麽多事，沒有為她受傷，她也不可能，不去愛他。

愛再艱難，也還是要義無反顧，只因為那個人，是他。黎嫣然只後悔為什麽到現在，才想明白這件事。

她把頭埋進他胸前，嗓子裏哽咽得發不出一點聲音。

盛宇淩撥開她耳邊的發絲，聲音溫和又柔軟：“楊真真是我父親生意夥伴的女兒，他老人家壽宴那天，我只是哄他開心而已，你大可以放心。出事那天晚上，我受傷了，沒法照顧你，是不得已才去找鄒亦恒的。他會對你說那樣的話，我也沒有想到。嫣然，對我來說，你永遠都是最特別的存在，是我最愛的女人，沒有之一。還有什麽是需要我解釋的，盡管問。”

黎嫣然只將頭抵在他胸口，不停磨蹭，蹭得他黑色襯衫的衣襟被淚濕了一大片。

最愛的女人。他終於，對自己說出了這樣的話……

“好了，現在可以不哭了嗎？”

黎嫣然擡起頭，看到他嘴角的笑意，蘊滿眼底的星光，也忍不住破涕為笑。

盛宇淩輕柔的替她擦掉淚痕，定定看得她彤雲飛上面頰，緋紅蔓延到耳後，才低下頭，像是想吻她。她微微一偏頭，嫻熟的躲開了。

其實，確實還有一件事……

只是沒等她開口說話，盛宇淩嗅了嗅她耳畔，突然笑道：“什麽味道，好香。”

“有嗎？”黎嫣然擡起手腕聞了聞，這才想起來大概是許若儀的精油……

“是百裏香的氣味吧，剛才用了一點。”

“百裏香？難怪……讓人食欲大開。”

黎嫣然有點費解。

盛宇淩挑著眉彎起嘴角，壓低聲音笑道：“這是燉肉的香料。我現在，只想吃了你。”

下一秒，他猝不及防的一把將她攔腰抱了起來，黎嫣然擔心他的傷，也不敢動，只能任他抱著自己，往臥室走去……

489雨夜，他的溫柔

房間裏沒有開燈。一縷亮光從客廳透進來，整潔的臥室顯得有點冷清。只拉著一層紗簾的窗外，雨還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。

進了屋，盛宇淩直接將黎嫣然放倒在床上，半跪在她身旁，就那樣俯著身，定定看著她，很久都沒有移開視線。

這樣的時刻，仿佛在夢裏出現過很多次：和她之間再也沒有隔閡，簡單的心心相印，就像回到了最初。

她纖長睫毛的每一次顫動，每一個羞澀躲閃的眼神，紅潤唇角輕抿的動作。濃雲一般的黑發和白皙脖頸，還有睡衣領口半遮半掩下的肌膚……所有這些，喚起的，也是和當初一樣的深切動心。

“嫣然……”盛宇淩喉頭微動了一下，嗓音有些沙啞，“再問一次，你真的，願意回到我身邊嗎？”

這句話，他曾經問過。那時黎嫣然心裏還有猶疑，還存著顧慮，所以沒有回答，也無法回答。但現在，她覺得已經沒有什麽人，什麽事是能夠阻止自己的了。

就算會因此付出代價，就算此時此刻的沖動會招致意料不到的後果，也不願去想了。

她咬著下唇，伸手去觸碰他的眉眼和面龐，雖然沒有出聲，但水霧彌漫的眼底，已經給出了答案。

盛宇淩握住她的手，讓她冰涼的手心貼在自己臉上，嘴邊，漸漸浮出一抹笑意。然後低頭埋進她的發絲裏，脖頸中。

思念許久，終於可以肌膚相觸的感覺讓人沈迷。腦海裏不能遏制的想的是親密，擁有，占據以及，立刻進入……動作卻更加刻意的溫和緩慢，一點一點無比憐惜的去親吻，去撫慰。從耳後到細軟的脖頸，到鎖骨，回到唇上，再被欲念催得迷亂瘋狂。

癡纏很久，盛宇淩放開她，黎嫣然才得以稍微喘息一會。

她的臉紅得徹底，蹙著眉大口大口喘氣的樣子像是剛被人從水底撈出來，也是可憐。盛宇淩死死按著她，笑得隱晦。

“嫣然，我要你記住，欠我的，要加倍償還……”

暗啞的聲音，卻是孩子氣的口吻。黎嫣然楞了楞，只在心裏恨恨想：也不知道是誰欠誰的。然後掙紮著從他掌心裏將自己的手抽出來，負氣似的往他身上捶了一把。

拳頭剛落下，盛宇淩眉心突然一緊，低低“唔”了一聲。

她馬上意識到，自己可能又觸到他的傷處了，心裏一慌，連忙收回手，垂下眼簾嘟噥：“傷都沒有完全好，還想著……這樣那樣的。”

“怎麽，你覺得我不行？”盛宇淩莫名的一臉認真，似乎真的想跟她計較一下，到底“行不行”的問題。

黎嫣然輕輕推開他，坐起身掩了掩睡衣領口，才紅著臉咳了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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